精品阅读元侠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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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精品阅读元侠客》精彩片段

宰简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，坐在昏暗的电脑屏幕前，屏幕上反射的光照亮了桌上烟灰缸里像树林般支棱着的烟头。灰白的烟雾早早染白上他的额头，无言的狭窄空间里，寂然地绝望着腐蚀着男人的心头。

但他从未觉得自己普通，只是运气不好，风口不再。

他失业了，但他是自己辞职的。

他没有觉得自己失败了，事实上，他始终觉得自己在无聊地一次又一次地验证着自己早已做出的预言。当然，世上怎会有人蠢到这种程度？他只是一个上班族，左右不了上级的决定，即使说出自己的观点，上级也会出于维护自己职位的需要，决定自己怎么做。

始终是这样的话，也就没必要陪着这艘必沉的船一起殉葬了。

他这一生，早早开始好奇整个世界，自小学起，便钻入家旁的书屋，国学经典没少读过，快餐流行的武侠小说也一概招收不误。从小到大，和各种年龄段的有所成就者都曾聊过天，然而自己的出身已限制了他能到何处去。心理学、社会学、广告学、统计学……他已是一个每家老板用着都顺手的好工具，却始终达不成自己的抱负。

他的运气更是一生贯之的差，他曾早早创业，也曾起早贪黑地上班加班，然而无法主宰事情的地位，或是略有所成后被排挤，终归让他回到这个狭小的出租屋里。

他的手机屏幕亮了，他低头看去，是那个公司曾一起合作的同事发了信息过来。

“你怎么一声不吭地辞职了？说好过几年咱们一起走，一起创业呢？”

宰简被反光照亮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，但那笑容上布满了疲倦和厌烦。

“我老家有急事要回去，今后就退隐江湖啦，你们保重。”

他这样回复道。

但他心里是清楚的，他从来没打算回去过，也早已看清了这个人，多年前就放弃了和他创业的计划。即使他清楚这些事，又去何处找到自己认可的机会呢？这个世界是算得那样清楚，以致到他的年龄，似乎所有跃迁的大门都已关闭了。

他站起身来，揉了揉疼痛的腰部，走到窗前，看着眼前黑暗中，无数楼宇间闪烁的光亮，地面上忙碌的车流正奔着自己的目的而去。这是一个层次、目的都已经清清楚楚的世界，而电视、网页上的新闻正不断告诉他:世界上已有越来越多的角落正急于做出利益再次分配，从而拯救社会。但这种做法，已被历史无数次证明，只会造成双输的定局。

宰简突然感到一丝无聊。

这个世界像一个精心设计的猪栏，而他已早早知晓。

他走到昏暗的桌前，拾起一枚散发着铜绿的铜钱。

这枚钱是他今天散步路过工地时，见有工人在摆摊卖这些东西。于是他临时起意，花钱买了一枚。

即使他清楚地知道，这帮人不过是老九门伪装的，工人头顶的黄帽怎么可能那么干净呢？只是知道了，再戳穿这事，他也没什么便利，也就装作无事发生了。就如同此生无数次遇见自己扭转不了的定局，他也都装作无事发生的过来了。

他回想当时自己看到这枚钱的场景，那个让他掏腰包的想法再次浮现出来：

听说古人死时，都在死人口中放一枚玉或是钱，好用来贿赂阎王爷，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。

他自觉世上已没有什么能让他惊讶的事情，如今让他还有些许好奇心的，便是人死了会怎样。

那锈蚀的金属放入口中，冰冷而刺激，稍一升温，便将恶心的铜臭味弥漫整个口腔。

宰简打开手机，大约花了一个小时，慢慢将所有熟人和陌生人删掉，确认了一遍通讯录已全部清空，便平静地把手机放回桌上。

他走到只能开大约三十度的玻璃窗前，最后看了片刻窗外的城市风景，叹了一口气。

他随即翻身到落地窗外，稍微看了看下面，便松手跳了下去。他没有和任何人告别，他也已不想获得任何人的告别。

黑暗的大厦外墙上，一团黑糊糊的影子飞速落下，过了大约半分钟，才响起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。

世界照常运行，也许第二天会惹来一场热闹，但几个小时后，谁又会记得？

天地不仁。

蜘蛛从角落的网上掉下来，又机械地吐出丝线，爬回那张熟悉的干净的网上。

“爷爷，这只蜘蛛在这趴了许多天了，什么小虫都没捉住，它是不是快饿死了？”一个小男孩站在一座木质祠堂前，抬头看着屋檐上那只执着的蜘蛛，手中挥舞着半截枝杈，方才正是这小子将蜘蛛挑下来的。

“这里捉不到虫子，换个地方吧。”小孩嘟起嘴，头顶一对总角一晃一晃地，手中摇摇晃晃的木枝又向蜘蛛网戳去，“不要太固执，爷爷说固执不好。”

祠堂外的院子里，正摆着一张竹制椅子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摇着蒲扇，歪着头躺着休息。听到小孩的话，苍老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，道：“小宝，鸟兽鱼虫各有其习性，固执不可改，此外是无远见的。”

小宝顿时泄气，将那木枝向地上一掷，喊道：“爷爷便说这蜘蛛只能死了么？世上哪有这种可怜事？”

不知是小宝的话另点中了老人的心意，老人突然坐起身来，伸手抚须片刻，脸上皱纹迭起，似乎又老了几岁。

“天下岂无这等可怜事？人事非天道，需胜天而行。而王道至极，则效天道。天道不仁，以百姓为刍狗。百姓为刍狗，则无以胜天，而如鸟兽，行人为之习性。”老者喃喃道，“至治不如不治，周天不如天缺……”

老者还要絮絮地念叨，却听小宝叫到，“娘来了！”

小宝随即向门口扑也似地奔去，老者转头向门口看去，只见一副婷婷玉立的好衣架子踱着小步子从门外移出。

一袭素衣的钗髻女子走进门口，将手中团扇放入袖袋，先接住了混蛋小子，便开口淡淡地埋怨：

“爹爹又说这些帝王之术，须小心隔墙有耳。相公如今卧床不醒，若旁人有心夺这家业，如何能不落得千刀万剐呢？”

老者顿时颇感尴尬，略一咳嗽了下，便故作威严地道：

“贤媳怎么这时刻过来，小宝今日也无课事，老夫便教教他，也好教他日后少惹祸事。”

他抬眼看去，正看见女子的明眸像镜子般照过来，顿时心虚地移开眼去。

妇人见了，便也不再争个输赢，福了一福，道：

“夫君生病不醒，已有半月之久，药石难移病症。妾身老家曾有高人修道，懂得祝由之术，前阵子修书去了，今日已将人请到了。”

老人沉吟不语，片刻后方道：

“家里二哥、三哥前阵子都不同意这事，如何又私下去请人？先给费打发了吧。”

过了几刻，老人身旁传来童稚的声音：

“娘，你怎么不说话呀？轮到你了。”

老人侧脸过去，只见妇人将小子放下，开口哄慰道：“小宝，你先回厅里吃点心，找织娘姐姐给你拿，啊。”

小宝懵懂地点了点头，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来，然而两人只是立着看向小宝，小宝也就转出门去，消失不见了。

这时，妇人才转过身来，扑通跪倒在老人身前。老人顿时吓了一跳，连忙弯下腰来要拉起妇人，只是人老体弱，又如何拉得动年轻的妇人呢？只片刻间，妇人已泪如雨下，哭着道：

“爹爹已是放弃了相公吗?二哥三哥他们仕途平顺，又站在理学众人之中，若是因相公起祝由巫术，脏了名声，自是不便。但他们从小一同长大，如今置骨肉亲情于不顾，也要分形势做事了？”

老人听了这话，也不再拉妇人，淡淡地道：

“老夫家的大哥是个不省事的，自己辞官不做便罢了，如今若要连累他二弟三弟，想必是自己也无所谓的。老夫多谢贤媳体谅大哥，只是……”

妇人抬起头来，惨然一笑，道：

“妾身也是出身官宦人家，岂有不晓事的道理？今日让高人看了相公，不管相公是否可好，府中难免走漏风声。便请爹爹做主，全说是妾身肆意妄为便可，相公将来再续弦好人家吧。”

老者叹了口气，点了点头，妇人方才起来，转身前去准备了。只是那踉跄的身影，好像随时要被这世道吞没。

堂屋里，桌上摆着熏香。淡淡地烟道里，蔓延着略显闷头的气味。一张木桌上，摆着傩戏面具、桃木剑、瓜果贡品，一个穿着道袍的身影抹了抹头上的汗珠，正收拾着道具，与老人搭话。

“大哥这样子，可能好过来？”老人拱着手问道。虽然他面上有不信的神色，到这关头，作为人父，总还有几分缥缈的希冀。

这话问了，道袍人的额头上又出了几粒细汗，摆了个谱捋了捋胡须，便煞有介事地道：“子时醒，昏时睡。”

几时能醒，自然是胡诌的。这套路便是醒不了，便说人子时能醒，只是昏厥时需静养，时机到了便可。若是意外醒来，便说人魂魄颠倒，故醒睡翻转，如今正阳之后，便能醒了。

只是这时，道袍人身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声响：

“咦？这是哪里？”